2015年9月13日 星期日

路德重新發現福音?

 11/1970

路德重新發現福音?
鄧肇 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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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有人說,信義宗教會所信奉的一切信條都可以放下,但因信稱義這一條卻萬萬不能。意思是說,這一條是信義宗存亡的唯一標誌,也就是信義宗對普世教會最大的貢獻。這是無容置疑的。 同樣不容爭辯的,是路德之所謂信,係指對聖道的信仰而言 。但信仰卻是從聽道而來的。換句話說,不聽上帝的道,信就無從說起,人也就無法稱為義了。所以信與道的關係不獨是密切得不可分,簡直是二而為一,一而為二的事。因為道喚起信,使信生根增長。道是信的唯一根源,也是信的整個內容。
     如此說來,因信稱義是指人敢不敢接受上帝的聖道,讓衪的應許在我們心裏作主的問題,也就是我們對聖經態度的問題了。這是不足為異的。因為路德的大半生正是以解經為目的。 他主要的職務是聖經學的博士,立誓要宏揚主道,並以此為傲 。無怪解釋聖經,榮耀主名,竟成了宗教改革運動的引發點,也就是宗教改革運動的主動力了。今日之稱宗教改革運動以後的教會為復原派 ,說宗教改革運動高舉聖經,要回到原來純正的道理去,那是十分有意義的。 不錯,路德對聖經的重視,使得聖經的權威獲致恢復。然 而,他是否真的如人所說,回到聖經原來的道理去,沒有解錯聖經呢?要回答這個問題,今天可不像從前那麼容易了。就舉因信稱義來說吧。這誠然是他研讀保羅書信之後的重大發現,可是他是否真的明白保羅,卻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以解答的。
  撇開從前天主教的無理攻擊不談,就是在復原派中,也有許多神學家對路德的看法是不敢苟同的。這其中最早和最重要的一位批評家要算立敇爾(Ritschl)了。立氏認路德「同是罪人和義人」的觀念過於偏激。因為保羅全然未想到信徒在道德方面不能達到完全的問題。所以路德之謂人最佳的善功,在上帝面前仍然是罪的話,是不能引保羅為根據的。不僅自由派人士如此,甚至保守派的史列德(A. Schlatter ),亦認路德因信稱義的教理縮減了保羅的意思。史氏強調說 ,在稱義當中,保羅不但想到罪之得赦免,同時有比此更積極的事,即人在稱義得與上帝展開新的關係以外,更在這新團契中獲得新生的力量。他說,保羅因信稱義的見解是以神為中心的,路德卻是以人為中心,太過注意人這一方面的困難。這也 許是史氏對路德最猛烈的攻擊。
     近來神學家對路德的不滿已經轉到「上帝的義」那方面去。蓋士曼(E.Käsemann)認為上帝的義應作主詞解(subjective genetive),即指從上帝而來的義,是上帝自己所有的;反之,路德卻作受詞解(objective genetive),以之為我們從上帝那裏領受的義,,是使我們在上帝面前之所以站立得穩的。同時,蓋氏認為保羅的義觀主要不是說稱人為義,乃是指上帝抓緊我們的生命的力量,是上帝置我們於祂的統治下,使我們按著神的應許往前走的原動力。而且,這義不僅是針對我們個人的問題,更是關乎萬人的 ,要勝過世界的矛盾和攔阻,使所有不虔不敬的人都得稱為義。因此,上帝的義是上帝創作性的作為,不是我們經已得到的,而是我們所盼望的,所不斷要重新追求和使之實現的恩賜。
     以上所列舉的批評,大致上都十分中肯。信義宗教會內雖有濟濟多士,但他們的雄辯恐怕不易成功。因為在與保羅比較之下,路德在某些方面顯然有過激或偏差之嫌。既然如此,那麼路德仍算不算忠於保羅,重新發現了福音?有人指出,保羅與路德解釋福音之所以不同,係因二人背景各異之故。比方說,保羅成人後方悔改,路德卻生而領洗。保羅活著時,教會仍脫離不了佈道所的境況;路德生時,教會卻早已根深蒂固,,成為組織龐大的國家教會了。此外,保羅所面對的是猶太教和希臘文化;路德所週旋的卻是羅馬天主教和人文 主義。外在的因素既不相同,二人稟性亦復迥異,他們在神學上的著重點若是巧合,那才怪哩!
     如所週知,保羅討論稱義的問題,主要是針對猶太基督徒或受猶太教影響的教會,一如羅馬書和加拉太書所示。若是環境變了,讀者改了,他是會毫不猶疑地用別的名詞來討論同樣的題目的。比方在哥林多前書中,他所用的詞藻就不是「因信稱義」,而是將「愚拙」和「智慧」來作比較。那就是說,耶穌基督的福音只有一個,但說法卻容許有多種。因為在保羅看來,,我們主要不是要維護傳統上某些固定的說法,乃是要使人明白丶認識和信靠「耶穌是主」。為了達成這個目的,方式之要有所不同,自然是理所當然了。假如我們仔細研究保羅如何引證傳統和舊約經文的話,定必會驚異他釋經方法之自由和放膽。其實,新約的其他作者,就連舊約的作者在內,又何嘗有例外呢?
  既然文以載道,宣揚福音亦不能墨守成法,拘泥於死的字句和形式而不化了 。須知道十五、六世紀是中世紀最敬虔的時代,這方面尤以德國為然。人們整天忙於朝聖,瞻仰遺物和購買贖罪券等等事情,甚至任何犧牲亦在所不惜,蓋都以一己靈魂之是否得救為念。總而言之,眾人的問題就是路德在修道院中所感到束手無策的:「我如何獲得一位慈悲的上帝?」
     然而傳統的信仰和敬虔儀式與現實生活相去太遠了,因此對於千萬人的呼號無動於衷,也無能為助。路德身受其苦,深陷絕境,幾經掙扎然後從保羅的書信中得仰主的慈顏,找出救贖之道。無怪乎他的答案立刻引起共鳴了。因為它正舒發了各人心中說不出來的煩悶,不獨使被拘禁的感情和盼望得到正當的引導,更使各人的憂慮、懼怕和悲傷得到合理的吐洩。所以宗教改革運動瞬即成為燎原之火,進行得轟轟烈烈,絕不是偶然的。試觀十六世紀中葉以後,路德的影響力便減弱了。何解?固然是因為羅馬天主教內部進行改革成功,固然是天主教的王侯以武力作辯,不容許百姓改變信仰。然而豈也不是因為當時的情景已與宗教改革運動初期有異,,使路德的話多少有點隔靴播療之感,不再是那樣能打動人心?
   由此可見路德之成功,是與時代背景密切相關的。這就是解釋聖經為什麼不能,也不應與實際生活脫節的緣故。我們今日紀念宗教改革運動,主要的可不是因為某人本身的了不起,而是要看看他如何去了解福音,學習他怎樣去掌握福音上的應許。我們看出,路德活用了保羅的神學,並正因此之故,在某些方面就不免強調一點,甚至有過激之嫌。可是路德之著重心意,不重形式,使福音的信息在當時的環境中突露出來,不正是值得我們紀念的地方麼?保羅和路德 的神學豈僅獨樹一幟而已?它們都是從切身的體驗中磨練出來的,所以在教會歷史上就總未失去其雷霆萬鈞的活力。宗教改革運動是以正確解釋聖經為標榜的。毫無疑問,若說合乎聖經是指呆板地遵守聖經的字句,則路德不能輕易說是重新發現了福音。因為路德與保羅,甚至與新約其他作者之間都有多少的不同。不過,若說神學之是否合乎聖經,是要把整個時代背景也要考慮在內的話,則路德在他的時代中,顯然是最能活用保羅的人。因為他所主張的「因信稱義」,在當時宗教儀式的紛雜中,最能道出「耶穌是主」的信息。
是的,「耶穌是主」是全聖經的中心,是保羅神學的樞紐,所以也正是宗教改革運動的中心。路德研經的不二法門,,即是在聖經中到處去「尋找基督」。「耶穌是主」這個福音的主題是不容改變的,然而表達的方法卻要因人因時因地而異了。明乎此,我們對於處在這個所謂多元性的社會裏,在置身於普世運動的交談中,就比較更能欣賞別人的貢獻。因為各宗派教會之強調聖經中另外的一些說法,,必然是因為在他們的生活環境中,有非如此不足以說明「耶穌是主」的道理。若是這樣,則他們所著重的,就值得我們虛心傾聽和學習了。
不過「耶穌是主」不應只停留在理論上的階段,更是在我們生活的各個角落中都該當落實的。然而,在世界上,在社會中,甚至教會裏,和我個人的心中,耶穌又何嘗是主?可見福音上的這個應許尚未能得到實現,尚未為我們所掌握,因此也正是我們當努力祈求的對象,而且是要我們不斷地,時刻不同地去發掘,去領悟,去掌握的。路德誠然是重新發現福音,重新讓耶穌為主了。我們今天又如何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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