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吉普賽人」,耳熟能詳 ;「羅姆」(Rom)?恕我孤陋寡聞。原來兩者都指向一個浪跡天涯的民族。他們大約公元1000年離開印度信德地區,經屢次遷徙,11世紀到波斯,14世紀初到東南歐;15世紀到 20世紀下半葉,他們的踪跡已遍布北美和南美,並到達澳大利亞。由於各國的語言和文化不同,各自給他們起了不同的稱呼。在英國他們是吉普賽人(Gypsies);在德國和不少歐洲國家側變為茨岡人(Zigeuner)。其實吉普賽一詞是出於誤解。因為當時歐洲人認為他們來自埃及,於是稱之為「埃及人」,而「吉普賽」是「埃及」( Egypt)的音變 。
19世紀時特蘭西瓦尼亞(現屬羅馬尼亞)的羅姆人
至於茨岡人,原意是指在印度種姓制度下那些「不可觸碰」的賤民 。他們流浪到歐洲,定居西歐和中歐的被稱為「辛提人」(Sinti),生活在東歐和東南歐國家則為「羅姆人」。由於兩者之間有時重疊,不好分辨,所以統稱為「辛提人和羅姆人」。他們稱自己為「羅姆」,因為這個詞的含意是「人」。對於他們來說,這個「人」字十分重要。他們沒有國只有家;沒有土地、國籍,所以得不到保障,也不被認同。的確,自13世紀以來,他們被法律禁止在各國定居,被標記為非法,被迫害和被禁止從事某些行業而被迫繼續遷徙,過著貧窮的生活,演化出特殊的求生方法,除了占卜賣藝,甚至淪落為乞丐、扒手、小偷。他們反對使用吉普賽,因為這個詞固然與事實不符,更反映出一般人對他們極其負面的印象。
納粹黨徒就是一個例子。他們判定羅姆人是「劣等」人種 ,是「不配存活的生命」(lebensunwertes Leben),以「種族衛生」為名,消滅遺傳「缺陷」,進行種族屠殺,才是遺傳的終極方案。結果光是羅姆殘疾或嚴重疾病的兒童和年輕人,在國社主義運動期間,就約有10,000名被殺。從1933年開始,納粹德國實施對羅姆人大規模、有組織的迫害。從1933年到1945年,約有50萬到150萬歐洲羅姆人死於納粹之手。然而戰後,他們之被屠殺並沒有像猶太人一樣獲得世人同情。
儘管這是一個熱愛和平與自由的民族,在藝術領域內有卓越的成就,在音樂方面尤其出色。可是積重難返,400多年對他們所造成的歪曲形象,不是一時三刻可以改變過來。迄今為止,居住在歐洲的1千萬到1千2百萬名辛提人和羅姆人中,有許多仍然面臨被強迫驅逐,每日受到警方騷擾和暴力攻擊,生活遭到漠視和歧視。
許多德國辛提人不僅在一次大戰中參軍,為德意志帝國人民和祖國而戰,還從1939年起參加國防軍。 1941年,最高司令部出於「種族政治原因」,下令「解僱現役軍人中的茨岡人和混血茨岡人」。 因此,蘭伯特(Alfons Lampert)與妻子埃爾斯(Else)一起被驅逐到奧施維茨集中營,結果兩人均死在那裡。
護士賈斯汀(Eva Justin)掌握了羅姆語,以贏得少數族裔的信任。 她跟隨種族研究者里特(Robert Ritter),走遍了全國,替他們量度,並記錄所有茨岡人和混血茨岡人,以為種族滅絕提出理據。兩人又翻查教會的洗禮記錄,確定他們的血緣關係。
在1930年代末,德國西南部拉芬斯堡(Ravensburg)的郊區,多處設立營地,圍起鐵絲網,以監禁辛提和羅姆人家族,而且派狗隻巡邏。他們不准離開居留地,寵物被宰,各人被迫幹活,許多人甚至被强制绝育。
1940年5月,留在德國西南部的辛提和羅姆人家族遭受到公開驅逐,在阿斯佩格(Asperg)遊街,然後上火車,直接押送到被佔領的波蘭。 刑事警察彙報(Kripo-Bericht)稱:「運送過程進行得很順利。」對於大多數被驅逐者來說,這是死亡的旅程,全體死於勞改營和猶太人聚居區。
1943年春,克林(Karl Kling)在上課時被押走,驅逐到奧施維茨-比克瑙(Auschwitz-Birkenau)的「茨岡人集中營」,成為種族滅絕的受害者。 倖存者回憶說,即使在驅逐出境之前,這些小學生已在學校遭受排斥,部分尋且失學。
1930年代末克林在卡爾斯魯厄(Karlsruhe)的小學課堂中。
1942年,赫博爾茨海姆(Herbolzheim)市長申請對辛提人斯平德勒(Spindler)家族的「扣押權」。 16名家庭成員於是被驅逐到奧施維茨集中營,其中兩名倖存。 60年後,市長席林(Ernst Schilling)作出澄清。 從那時起,這座城市就紀念那些被謀殺的人。 席林說,他意識到市長對人們的生命責任重大。
在德國國社主義統治下,歐洲各地進行謀殺和迫害少數人。 辛提和羅姆人被關在「茨岡人集中營」,或與猶太人一起,禁錮在華沙猶太人聚居區,最後驅逐到「滅絕營地」,加以殺害。 據估計,多達500,000人死於槍斃、毒氣、飢餓、疾病、人體試驗或其他暴力行為。
1943年,慕尼黑的霍倫瑞納(Hugo Höllenreiner)時年9歲,和成千上萬人一起乘牛車來到奧施維茨集中營。 他後來回憶說,「勞動帶來自由」(Arbeit macht frei)這個詞給他帶來希望。於是他幫助父親幹活:「這樣,我們就會重獲自由了。」 事實是,被驅逐到奧施維茨集中營的人當中,只有大約十分之一倖存下來。
在奧施維茨集中營10號與11號之間是一處高牆,稱為黑牆(死亡之牆)。1943年,營警衛就在牆前面殺死54名辛提和羅姆人,其中還有年輕人。威廉姆斯(Susanne Willems)在《奧施維茨滅絕營史》一書中寫道:「他們於1943年7月29日,貝奇克(Johann Betschker16歲生日那天殺了他。」
古騰堡格(Elisabeth Guttenberger)回憶說:「在一個可能容納200人的營房裡,經常塞入800或更多的人。那簡直是地獄。」 BIIe區的「茨岡人集中營」有40個營。羅森巴赫(Franz Rosenbach)當時15歲,是一名強迫勞動者,回憶起來尚有餘悸,說「比克瑙營地其中一區是全營的廁所,到處都是死屍。」
曼格勒(Josef Mengele)是BIIe區的一名營警醫生。 他和同僚折磨了無數囚犯。 他們肢解兒童,使他們染上疾病,對雙胞胎進行研究,然後注射毒藥將他們殺死。 之後曼格勒將他們的眼睛、器官和整塊肢體送到了柏林。 1944年6月,他還寄出過一個12歲孩子的屍首,卻從未受審。
囚犯遭受飢餓、口渴、嚴寒、疾病和殘酷暴力折磨。 小孩子和老人首先死去。 病人在毒氣室被謀殺, 屍體被火化。 在奧施維茨-比克瑙的「茨岡人集中營」,火葬場的煙霧遠處可見, 死人的骨灰則傾倒在今天遺屬獻花的池塘中。
1945年1月27日,紅軍到達奧施維茨集中營,找到被囚禁的兒童。 但對辛提人和羅姆人來說,解放者來遲了。 因為1944年8月3日夜,營地管理當局已將尚存的人從「茨岡人集中營」驅趕到毒氣室。 謀殺之夜第二天,兩個孩子從營房中哭著跑出來,卻被「補交」上級。
集中營解放後,盟軍或德國機構向倖存者發放了種族迫害和集中營入獄證明。 後來,他們當中許多人聽到的只是:因罪犯受迫害。他們申請賠償亦被拒絕。
萊因哈特(Hildegard Reinhardt)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失去三個女兒。
1980年代初期,辛提和羅姆人的代表徬徨無主,唯有走到達豪集中營舊址進行絕食。集中營倖存者抗議納粹將少數民族定為犯罪分子,並要求當局承認納粹的迫害。 1982年,德國總施密特(Helmut Schmidt)正式宣布辛提和羅姆人為種族滅絕的受害者。
2012年,在聯邦議院附近的動物園,豎起納粹謀殺辛提和羅姆人的紀念碑。 各個社團呼籲與反茨岡主義作鬥爭,尤其是國際羅姆人日(每年4月8日)。 因為今天,德國和歐洲許多少數族裔仍然飽受社會多數族群的敵視。
辛提和羅姆人紀念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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